编者按:本书回顾了蜚声海内外的著名电影导演、新中国电影事业的拓荒者、一代电影大师苏里不平凡的人生经历,欧博官网以及为新中国电影艺术不断探索、取得骄人业绩的过程,是一部关于苏里个人生涯的纪实作品,也是一部新中国电影发展史的生动记录。作品通过鲜为人知的生动素材,引人入胜的历史细节和细腻生动的笔触,描摹出苏里充满坎坷的传奇人生,在状写其艺术追求的同时,也展示出一代电影巨擘的情怀、品格和内心世界,以及新中国电影事业从筚路蓝缕到走向辉煌的真实历程。 破例 苏里终于知道,手里捧着的这只刺猬是甩不掉了。 他苦笑着,向陈荒煤提出了一个请求:他要与武兆堤联合导演《平原游击队》。 苏里所以要请武兆堤与他同执导筒,并非是觉得手中的刺猬太扎手,而是深知,武兆堤 战友武兆堤一直想当导演,要为电影艺术大展拳脚。现在,自己有了机会,为什么不尽力为战友争取一下呢? 这武兆堤,是个心气很高,又颇具浪漫气质的人。 在战争岁月里,他的腰带上总是绑着个墨水瓶,以便在行军、演出的间隙写东西、记素材。他随身带着个小本子,上面抄的是莫扎特《小夜曲》的曲谱和老托尔斯泰《复活》里的精彩句子。 过敌人的封锁线时,武兆堤宁肯丢掉当时被视为贵重物的毛衣,也不肯舍弃英国女作家夏洛蒂·勃朗特的名著《简·爱》。在抗大文工团,他不仅和苏里一起创作过歌剧《钢骨铁筋》,而且,他自己创作了《立功平安无事》和《为谁打天下》等歌剧,还导演过《白毛女》和《血泪仇》等大剧。 尽管当时人们鄙视成名成家,认为那是资产阶级追求“名利”的坏东西,可他的心庭里,装着的是艺海的天高地阔…… 踏入影坛,当过《沙家店粮站》的编剧、《无穷的潜力》的副导演之后,他志向更加高远,一门心思想当导演。 苏里深深地理解武兆堤,懂得他的心思,决意要助他一臂之力。 苏里的如此盘算,后面还关系到另外一个人。 赵心水 他想把武兆堤腾出来的副导演的位子,交给赵心水。 赵心水,时年二十五岁,河北沧县人,欧博颇有才气,却不得志。他参加过解放战争,打过仗,立过战功,进了电影厂,看不惯世俗邪气,常常拍案而起,口无遮拦,被一些人矮视。 苏里便想尽自己所能,扶他一把。于是,千方百计想把他要到自己的摄制组,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。 陈荒煤问:“你为什么要让武兆堤同志与你联合当导演啊?” 苏里回答道:“我是想,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,我们俩联合导演,总比我一个人的力量强些!” 陈荒煤笑了笑,思忖起来…… 陈荒煤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领导者。 他想,苏里如此诚心诚意地要与武兆堤联手做导演,必有合理的考虑;又想到,倘若影片《平原游击队》由他俩联袂执导,这将是两位新人共同的导演处女作,他们必能同心合力把戏拍好。于是,也不多问,便破例地让电影局改变了生产令,应允了苏里的请求。 武兆堤当了导演。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苏里和武兆堤的副手。 赵心水,果然不负苏里之厚望,后来他成就卓著,特别是抢救《冰山上的来客》,成为影坛久久流传的佳话——那一年,由他人执导的这部影片,在耗资20余万元,拍摄一年多之后,变为无法交差的“烂尾楼”。 赵心水主动请缨,重整旗鼓,在新疆的风雪高原,辛苦劳作了整整十个月,为中国电影的红色经典时代奉献了一部名作。 此后,赵心水又成功执导了《潘杨讼》《特快列车》《熊迹》《海神》等影片。 血染的往事 因编剧不肯修改剧本,苏里和武兆堤无奈之下,决定自己动手,欧博娱乐边深入生活,边修改剧本。 于是,他们带上副导演赵心水到了河北冉庄。这儿是抗日战争时期开展地道战最有名气的地方。 在冉庄,他们参观了那些令日寇胆寒的地道,拜访了抗日英雄,听乡亲们控诉鬼子的残忍、狡诈和歹毒…… 这一切,不禁又勾起了苏里久藏心头的血染往事—— 那是在太行山里,苏里患了疟疾,房东大娘把他接到了家里,像待亲儿子一样伺候着他。 那一天,鬼子突然偷袭,进村“扫荡”,大娘急忙把他藏进了屋后的山洞。 岂料,鬼子进了村,搜不到人和粮食,就点着了草垛,又向屋后搜去。 千钧一发之际,大娘做出了惊人的决定,让小孙子从灶坑里爬出,大喊着“娘”,向村外跑去。 鬼子们调转枪口去追大娘的小孙子。 孩子拼命地朝前跑啊跑啊…… 畜生般的日寇追着追着,便朝孩子开了枪。 苏里得救了,房东大娘心爱的小孙子,却倒在了村口的血泊中…… 苏里讲罢,再也忍不住悲愤,抽搐起来了…… 武兆堤和赵心水眼里都噙满了泪水。 三条汉子在悲怆中,沉默了好一阵子。 终于,苏里沉沉地说道:“咱们这部戏,一定要表现出人民的英雄气概!这气概是用伟大的牺牲换来的!向阳的母亲李大婶,就应该是房东大娘那样的人!” 武兆堤不住地颔首。 苏里沉吟了片刻,说道:“我想把小宝子手里的子弹夹处理成一个重要的细节,用子弹这个道具,贯穿全戏,最后,让李向阳掏出这颗子弹,为小宝子报仇!” 仍处于悲痛中的赵心水脱口说了声“好”,他的声音是嘶哑的,“这种处理解气,也重申一个道理:中国人是不可战胜的,欧博allbet谁种下仇恨谁遭殃!” …… 在冉庄,苏里他们边搜集素材,边丰富着未来影片的故事情节,充实着戏中的人物。李向阳、李大婶、小宝子、侯大章、郭小北、吴有贵、老勤爷;松井、杨守业……这一个个人物的行为轨迹、性格特点、语言色彩,都逐渐地清晰起来了,立体化了。 待三个人离开冉庄时,剧本已修改完毕。他们弥补了原来剧本比较重情节,人物不够丰满的缺憾;也摈弃了与别人雷同的东西。 在返回北京的火车上,三个人仍兴致勃勃地畅谈着未来的影片。 苏里沉吟着说:“我琢磨着,咱们的《平原游击队》,不应该是一般的战争片!” 武兆堤“噢”了一声,等着下文。 苏里突然问:“咱把它拍成一部惊险样式的片子怎么样?” 武兆堤高声应道:“好哇!” 赵心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:“这个主意好!惊险样式的片子吸引人,有悬念,观众爱看!” 苏里有几分兴奋:“如果我们这么处理,也正符合了编剧的本意。” 他详细地诠释着自己的想法:“剧本所提供的主要矛盾,就是李向阳和松井斗法。松井,这个老奸巨猾的帝国主义分子,生性好疑,不肯轻易上钩,可是,他色厉内荏、刚愎自用的本质,又决定了他必然自取灭亡。” 他继续分析着:“李向阳不仅机智勇敢,而且,善于揣摩松井的心理,把握住了这只老狐狸的脉搏。乡亲们的支持和拥护,是他的精神支柱和强大的后盾。所以,他敢于在刀尖上跑马,勇于在松井的老巢里施展齐天大圣般的法术,弄得松井心惊胆战、歇斯底里大发作。”他停了停,又说道,“当然,松井毕竟是松井。这个杀人魔王见李向阳捣了他的老巢,竟不回城,又杀了李向阳一个回马枪。斗争反反复复,很有悬念。李向阳和游击队的命运,牵动着观众的心。李向阳最后如何消灭松井,也同样是观众关注的焦点。所以,我们把片子处理成惊险样式,就对了!” 武兆堤十分赞同,不住地颔首。 回到北京,已是春三月的中旬。 公园里,玉兰树的枝头绽满花苞,假山前的杏花,竞相开放。 苏里、武兆堤和赵心水骑着自行车,进了天安门旁边的中山公园。 三个人寻了个僻静的向阳之处,坐下来,写《平原游击队》的分镜头剧本。 苏里、武兆堤并不把赵心水视作副导演,而当成战场上一起冲锋、相互掩护的战友。他们共同商议镜头如何处理,人物如何出场,重场戏放在那里,等等,各抒己见,毫无芥蒂。 赵心水小苏里整整十岁,小武兆堤十一岁,他对两位导演尊重有加。尽管他对剧本已熟稔于心,但绝不轻易“放炮”,一旦发表意见,常常得到两位导演的击掌称赞。 苏里、武兆堤却常常高声地争论,各说各的招儿,僵持不休,引得公园里的游人远远地观瞧。 尽管他俩争来争去,但风暴总会停息,两个人必定有一个会向另一个低头认“输”。 意见一致后,便皆大欢喜。 平时,赵心水带着一暖瓶开水,还带着馒头、咸菜和香肠,算是午饭。 有时,三个人也会骑着自行车去前门的大栅栏吃一顿羊杂碎、爆肚或卤火烧,算作打牙祭。 影片《平原游击队》的镜头分得很快,两个星期的工夫,分镜头剧本便大功告成。 方化有笔血泪账 分罢镜头,紧随其后的任务,自然是挑选并确定演员。 一个个角色究竟由谁来承担?苏里、武兆堤冥思苦想,颇费心力。 苏里首先想到的是松井。他深知,这个角色倘若选不好,全戏就会塌了架子。道理十分简单,对手不老辣,李向阳如何能一显神勇? 他搜寻了当时银幕上几乎所有演反派的名演员,都十分犹豫。 突然,一个名字跳到了他的眼前:方化! 这方化,斯时正值而立之年,孔武彪悍,两眼闪亮,格外有神。 苏里晓得,方化当演员,纯属偶然。他原本是伪“满映”制作部的学员。日寇投降后,导演金山以“国民党大员”的身份接收伪“满映”,并执导《松花江上》,他到了外景地吉林永吉老爷岭,但饰演日寇伍长的演员还没有着落。 情急之下,他兀地发现,正在身边忙碌的录音工方化有几分“鬼子”的模样,便让他到镜头前试了试。不料,洗出样片,还真有几分鬼子的味道。 方化先前只在《太平天国》《洋状元》《家》《狂潮》等几出话剧中跑龙套、演小角色,就是这么个偶然的机会,使他走上了银幕。 除了《松花江上》,苏里还看过他此后拍摄的《小白龙》《哈尔滨之夜》《智取华山》和《民主青年进行曲》《赵一曼》《新儿女英雄传》等影片,觉得他演戏无论正反派,大小角色,都演得很认真,有个性,注重细节,很有开掘性。特别是他在不同影片中扮演的反派各具特色,这一点,十分难得。 厂里人都知道拍《智取华山》时,方化为了把国民党旅长方子乔演得“像”,常到公园去观瞧鹰和猴子。 他认为杀人不眨眼的敌人具有兽性,而这种兽行,集中体现在眼睛里。那种凶残而狡黠、攫取而贪婪的幽光,恰恰与扑食猎物时的鹰和思谋滋事时的猴子极为相似。 因之,他便从鹰和猴子的眼神里发现端倪,获得创作的灵感。 苏里还得知,方化是大连黄泥川人。自打懂事起,便生活在日寇铁蹄的奴役之下。他早年读书的大连商学堂,是个受日本人控制的学校,令他倍受欺辱。那些日本教官耀武扬威,凶神恶煞的面孔,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。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曾用皮鞋将他踹倒在地,踢得他鼻子窜血,喘不过气来的凶残教官。 他曾带着当演员的梦想考入伪“满映”,进厂后方知,那是“阎王殿”,根本不是实现理想的地方。在鬼子眼里,亡了国的中国人和奴隶没有两样。他们制定的纪律,十分苛刻,哪个稍有差池,便会被拳打脚踢,皮鞭加身;看哪个不顺眼,便会以莫须有的罪名,投入牢狱,有的人一去无归。方化尽管小心翼翼、忍气吞声地拼命尽责,仍常常无端地吃皮鞭,遭受辱骂。苦泪只能咽在肚里,怒火只能烧在胸中。 那时,中国人只准吃配给的粗粮和橡子面,那橡子面令方化经常拉不下屎来,苦不堪言。 就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冬天,方化的女儿生下来没有多久便夭折了。日寇的奴役让他连个女儿都养不活,他为此绝望到了顶点。这笔血泪账,让他由衷地憎恨鬼子,憎恨战争。 日寇投降后,他积极参加护厂斗争,表现了强烈的爱国正义感。成为电影红都的演员之后,他是那般地敬业…… 苏里经过再三琢磨,觉得此人可以胜任松井这个角色。 武兆堤和赵心水都认为方化是最为合适的人选。 当苏里把剧组的决定告诉方化之后,他甚是兴奋,立即投入案头准备。他研读了大量的日寇侵华资料,一笔笔的血债,一桩桩的罪行,令他义愤填膺。他几乎将脑海中那些狰狞、狡黠、凶残的鬼子形象,都画成了脸谱,贴在墙上。他一一审视,寻找侵略者的共性和个性。 那个大连商学堂毒打他的教官成为他塑造松井的主要原型。他为这个法西斯分子撰写了长长的“角色小传”,同时又去市场买了猴子和老鹰,在家里饲养着,随时捕捉创作的灵感。他把松井的形象勾勒为“铁青色的脸,饿鹰一样的眼睛,布满血丝,透出一种想要吃人的神色。” 为了把人物塑造得有特色,他为松井设计了“手不离洋刀,总爱叉腰”的动作,以强化他好战、杀人、嗜血的凶残性情,和既不可一世,却又色厉内荏的本质。 苏里在交待角色时,对方化强调:“松井,这个法西斯分子固然有兽性的一面,但是,他毕竟还是个人,是一个充满兽性的帝国主义强盗。因之,在塑造他的时候,要合情合理地展现他的心境,绝不可概念化、脸谱化地粗糙行事。” 为使自己的语言造型更符合角色,贴近人物,方化把当年学过的日语,又重新拾拣起来,在发音上他创造了既有纯正的日语味道,又有方化自己特点的发声法,让人物既真实,又具有个性。 苏里为了多色彩地刻画这个人物,在松井的指挥部里,设计了一只琵琶。 起先,只是为了展示松井这个法西斯分子狂妄自诩的性格。 随着那只琵琶的弦断身裂,展示了松井的末日绝望! 这是方化的临场发挥,这一砸,砸出了经典的镜头。 方化饰演的松井,成为中国电影红色经典时代经典的反派艺术形象。 他所塑造的鬼子,在电影史册上独享一页,至今,无人可与之比肩。 (责任编辑:) |